· 2021年3月18日，教育部举行新闻发布会，发布了《义务教育质量评价指南》，其中规定，学校应严格控制考试次数，不公布考试成绩和排名。
· 6月1日，教育部在颁布的《未成年人保护规定》中再次重申，禁止学校、教师公开学生的考试成绩和排名，但要求学校采取措施，便利家长知道学生的成绩等学业信息。
教育部屡次发文提倡减负意味着什么？在中国现行教育体制下，禁止公开成绩和排名是否可行？这个政策是否有利于孩子的成长？
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洪成文认为，提出这项政策主要是为了破除“唯分数论”，如果“唯分数”发展到一定程度，到达一种极端的话，会造成学生过度的压力和竞争。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则表示，因为孩子们在学习上花费了过多的时间，导致他们缺少了自主发展的空间。孩子没有自主生活，家长代替了孩子学习之外的一切，亲子关系就是分数关系和成绩关系，便很难在融入社会生活中，培养自己的自主能力，做到人格、身心健康成长。
[对话]
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洪成文
为破除“唯分数论”，防止学生过度竞争
红星新闻：你觉得教育部为什么要提出这项政策？
洪成文：主要是为了破除“唯分数论”，如果“唯分数”发展到一定程度，到达一种极端的话，会造成学生过度的压力和竞争。为了解决这个问题，禁止公布成绩和排名，也是不得已的办法。
红星新闻：公布成绩会带来什么问题？
洪成文：问题多了，比如你进入了一所“不太好”的中学，那家长或许会考虑为孩子转学，这会提升一种转学的意愿和需求。成绩排名不太好的学校，转学的家长就更多，发展到极致，就有可能倒闭。实际上，公布或不公布排名都不是最好的办法。最好的办法是有所公布，又有所不公布，也可以研究，适合公布的内容和范围。
红星新闻：这样是否会让学生对自己的定位不准确？
洪成文：学生自己知道自己成绩，只是不知道别人的成绩。至于怎么把握自己在整体所处的位置确实很难把握，但是公布成绩的话，会带来更多问题。
红星新闻：但我国现行的教育体制还是要依靠排名和考试来升学。
洪成文：个人看法，颁布政策的部门确实挺有勇气的，虽然并不是最好的方案，但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。
▲2021年5月31日，深圳龙城高级中学，老师为学生讲解试卷难点。图据视觉中国
未来教师或成为学生评价的主体
红星新闻：不公开成绩和排名是否会导致一些不透明、不公平的现象？
洪成文：教育从来都是在公众的监督之下的，而且我觉得，教育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评估，毕竟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人员去做。具体到这项政策而言，无论是在决策的过程中，还是在讨论的过程中，我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群体——老师的声音。忽略教师的作用来讨论是否公开成绩，我认为这个方向有些偏了。
红星新闻：以你个人观点来看，未来针对分数的改革方向会是怎么样的呢？
洪成文：未来学生的成绩将会在两个极端之间游离：或者让教师成为学生评价的主体，或者让校外机构（第三方）作为学生评估主体。教师评价的好处就是全面和动态把握，他们不仅考评学业成绩，也评估其他方面，比如人格和情绪发展等；第三方评估，姑且更加客观，但教育也有不可测的方面，比如道德水平。因此，各执一端都会出现问题，寻求合作，达成平衡，或许是良策。
红星新闻：你觉得我们想要打造的是一种怎么样的教育制度？
洪文成：2035年，按政府部门的希望，实现教育现代化。现代化至少有两点，第一学生更加自主和幸福地成长；第二，更加尊重专业性，更加尊重专业人员（教师）。
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
规定难落实，应建立多元评价体系
红星新闻：你觉得这项规定的发布是否与最近的“鸡娃”（网络语，给孩子“打鸡血”）现象有关？
熊丙奇：这个规定10年前就有了，但是一直没有得到有效落实。这不是新规，它是陈规，只是进一步重申而已。
红星新闻：为什么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落实？
熊丙奇：因为中高考是按分数排名来录取学生的，让家长、学生在平时的学习中不关注排名，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。
如果要让学生、家长不关注排名，而是关注自身的成长，就必须改革对学生的评价体系，打破单一的分数评价体系，建立多元评价体系，强化过程评价与增值评价，同时也应该给学生创造多元的成长路径。
▲2021年4月3日，济南某小区住宅楼，一上初中女孩乘电梯时还在看英语课本。图据视觉中国
现在我们是用单一的分数标准来评价学生，同时学生的选择也很单一。由此带来的问题是，家长和学生必然会去关注分数排名。之前国家明确规定了不能够公布学生的排名，这次反而有所调整，虽然不能在公开渠道公布排名，但可以告诉家长孩子的成绩和排名情况。
红星新闻：你刚刚提到多元的评价体系，具体是指什么呢？
熊丙奇：指从多角度评价一个学生，除了统一的考试分数外，还有中学学业成绩、中学综合素质，以及特长表现等。与此同时，要落实学校自主权，扩大学生的选择权，学生可以同时申请若干所大学，大学独立进行评价录取，学生和学校的双向选择，这就建立多元评价体系，打破按总分排序录取的模式。
排名不能让孩子更能抗压
红星新闻：你觉得现在这种“内卷”和焦虑的情绪，跟排名是存在一定联系的吗？
熊丙奇：有关系。我们根据排名来配置教育资源，把高中、大学分为三六九等，由此带来的是高分对优质教育资源的配置模式，形成唯升学论、唯学历论，与之对应的就是名次焦虑。
红星新闻：很些网友觉得不公开排名和成绩不利于培养孩子的抗压能力，你怎么看？
熊丙奇：孩子现在公开了排名就能抗压吗？我们应该从生活教育、生存教育、生命教育等方面来培养孩子的抗压能力，而这正是我们所缺失的。
孩子们所有的时间都被用于读书、学习，他们的自主空间在哪里？兴趣如何得到培养？这导致孩子的抗挫能力越来越弱，心理问题也越来越严重，主要源于学业压力、升学压力、亲子矛盾等的。
我们为什么要减少排名？因为孩子们在学习上花费了过多的时间，导致他们缺少了自主发展的空间。孩子没有自主生活，家长代替了孩子学习之外的一切，亲子关系就是分数关系和成绩关系，那他怎么可能在融入社会生活中，培养自己的自主能力，做到人格、身心健康成长呢？
红星新闻记者 潘俊文 实习生 林倩冰
